界面新聞記者 | 實習記者 張釗涵 記者 李欣媛
界面新聞編輯 | 李欣媛
“文化周報”繼續(xù)向你匯總呈現(xiàn)最近國內(nèi)外文藝圈、出版界、書店業(yè)值得了解的大事小情。本周日,我們關注美國國家圖書獎揭曉,政治表達成為當晚主旋律,MAGA運動嘗試爭取年輕女性,劍橋大學報告顯示過半數(shù)英國小說家擔憂被AI取代,AI恐加速全球“知識崩塌”。
MAGA運動正嘗試成為年輕女性的“時尚單品”
2024年美國大選的分析普遍認為,“男性圈”(manosphere)——由男性偏好收聽的播客和油管頻道組成的聯(lián)盟——是推動特朗普勝選的關鍵力量。據(jù)美聯(lián)社民調顯示,56%的30歲以下美國男性投票給特朗普,四年前的這一比例為41%。無孔不入的媒體影響,特朗普成功觸達了通常在政治上最不活躍的人群。
如今,美國保守派試圖打造一個面向美國年輕女性的右翼替代媒體生態(tài)——“女性圈”(womanosphere)。她們大多希望重建性別本質主義的世界觀:女性繼續(xù)做順從的家庭主婦,男性則是強壯的一家之主。與男性圈類似,女性圈的崛起始于對“覺醒文化”(wokeness)的怨恨,并相信保守派才是真正受壓迫的少數(shù),自由派媒體和好萊塢正在宣揚女性主義,因此必須反擊。
把未經(jīng)修飾的保守主義理念塑造成審美上可接受的互聯(lián)網(wǎng)內(nèi)容,時常會呈現(xiàn)為一種夸張的臉譜化。特朗普曾讓享樂主義者與宗教傳統(tǒng)主義者罕見地共戴一頂紅帽,在公共生活的鄙視鏈中滑向底層。
于是,女性圈決意擺脫“傳統(tǒng)賢妻”的形象,用更溫和的方式輸出政治觀點。這一決策部分借鑒了男性圈的成功。播客主持人喬·羅根(Joe Rogan)不經(jīng)常討論參議院法案,而是在動輒幾小時的直播中大談體育、賭博和約會。右翼媒體 Quillette 的一篇評論寫道:“如果保守派把自己想象成躲在防御工事上、向大眾媒體投擲辱罵的戰(zhàn)士,我們永遠贏不了。我們需要參與流行文化的創(chuàng)造?!?/p>
然而,保守派內(nèi)部絕非鐵板一塊,許多更年輕的女性想要展現(xiàn)保守派治下的美好圖景。來自紐約的網(wǎng)紅拉奎爾·德博諾(Raquel Debono)說,她并不符合上述劃分,她開始在社交媒體發(fā)帖,展示“你完全可以在紐約做一個普通女孩,同時還支持共和黨”。在TikTok發(fā)出“今天是MAGA的好日子”之余,來自加拿大、并無投票資格的她,經(jīng)常組織各種派對,也會記錄自己的穿搭和約會體驗。
德博諾對《大西洋月刊》稱,自己辦派對就是因為之前參加的MAGA活動都太古板了,于是2024年,她以一個新運動的名義——“讓美國重新性感”(Make America Hot Again)——開始組織活動,吸引那些“既愛熱鬧又自認保守派的人,最好是既喜歡低稅,又不反對在公共場所發(fā)生親密行為”。在她看來,選擇特朗普只是因為他“好笑”,并且支持他打擊非法移民,但她也認為隨意性行為、墮胎和同性婚姻都沒問題,這與MAGA陣營的傳統(tǒng)女性所堅持的觀點大相徑庭。
本月早些時候,美國年輕女性推動民主黨在三個州的地方選舉中獲勝。這一現(xiàn)實沖擊了共和黨,然而,當共和黨爭論如何重新吸引女性選民時,MAGA女性內(nèi)部正爆發(fā)一場關于“2025年做一個保守派女性到底意味著什么”的激烈沖突。對德博諾來說,戰(zhàn)線劃在兩類人之間:像她這樣的無所顧忌、自由派的“城市共和黨人”,以及宗教保守派的“傳統(tǒng)賢妻”。
德博諾并不因此擔心共和黨會永遠失去女性,因為“年輕女性有慕強本能”,而越來越多的年輕男性正在加入共和黨。政治分析師艾米麗·阿米克(Emily Amick)表示,人們最好不要低估女性圈的影響?!拔覀冊?024年總統(tǒng)選舉中看到的是,男性圈的影響比很多人想象中大得多。”她說,“我相信保守運動正在對女性使用同樣的策略,而到了2028年,我們會看到他們構建的這些傳播機制帶來巨大影響。”
美國國家圖書獎揭曉,政治表達成頒獎禮主旋律
美國當?shù)貢r間11月19日,第76屆美國國家圖書獎在紐約揭曉,艾美獎得主杰夫·希勒(Jeff Hiller)擔任頒獎禮主持人。在開場致辭中,希勒表示文學生態(tài)正處于危機之中,他幾乎感謝了出版行業(yè)的所有角色:作者、編輯、小型出版社、有聲書團隊、獨立書店……
對出版業(yè)而言,危機越發(fā)成為一種常態(tài),政治表達則成為本屆頒獎典禮的主旋律。拉比·阿拉梅丁(Rabih Alameddine)憑借《關于天真者拉賈(及其母親)的真實真相》(The True True Story of Raja the Gullible and His Mother)獲得小說獎。這部作品橫跨六十年,講述了一位同性戀哲學教師拉賈回望歷經(jīng)黎巴嫩內(nèi)戰(zhàn)、經(jīng)濟崩潰與難民潮的漫漫人生。值得一提的是,拉賈的回望的原點恰是為了掙脫母親的束縛,前往美國兌現(xiàn)他受邀的寫作計劃。
領獎臺上,阿拉梅丁談到了美國和加沙共同面臨的危機,他提到自己看到的兩個短視頻:一個是移民和海關執(zhí)法局(ICE)特工把一個被捆綁的女子電擊后扔進SUV后備箱;另一個是黎巴嫩境內(nèi)一個被轟炸的巴勒斯坦難民營?!拔乙恢痹谙耄核麄冎圃炝嘶氖徍蛷U墟,卻呼吁?;?。作為寫作者,我們必須說:夠了。”
同樣聚焦加沙問題,奧馬爾·埃爾·阿卡德(Omar El Akkad)的作品《總有一天,人人都說“向來反對”》(One Day, Everyone Will Have Always Been Against This)獲非虛構類獎。阿卡德稱這本書“是為回應一場種族滅絕而寫的,因此很難用慶祝的心態(tài)面對它”,作為一名來到北美的移民,他曾相信被允諾的一切——自由、公正,以及對所有人的保護,然而,在過去二十年,隨著持續(xù)報道的“反恐戰(zhàn)爭”、弗格森事件、氣候危機、黑命攸關運動(Black Lives Matter)等議題,再加上他親眼目睹了加沙持續(xù)不斷的屠殺,他逐漸發(fā)現(xiàn),始終有一類人被排除在主導敘事之外,甚至成為媒體敘述中的原罪。
阿卡德期待讀者能夠想象后人對今天的看法:“總有一天,自由主義的社交貨幣會把那些它曾以沉默抹殺的人的苦難,當成可供交易的籌碼。當我過去兩年不斷看到彈片如何摧毀一個孩子的身體時,當我知道自己繳納的稅金正參與其中時,當我看到那些僅僅因為認為巴勒斯坦人也是人、就被蒙面特工從街頭抓走的人時,我很難慶祝此刻。不過,我對那些依然勇敢發(fā)聲的寫作者深懷感激,其中許多人就在這個房間里。”演講最后,他呼吁從事書寫的人必須反抗壓制表達的力,即便這些力量來自自己的政府。
翻譯文學獎得主、創(chuàng)作《我們稚嫩且惶恐》(We Are Green and Trembling)的阿根廷作家加布里埃拉·卡貝松·卡馬拉(Gabriela Cabezón Cámara)登臺時說:“我打算用西班牙語講話,因為有些法西斯不喜歡這樣。”譯者羅賓·邁爾斯(Robin Myers)隨后用英文翻譯了她的話,并在自己的致辭中補充道:在翻譯這部作品的過程中,我不斷想到它即將在“我的國家——一個迫害和壓迫移民、支持種族滅絕的國家”出版。
關于移民與認同政治的問題,同樣出現(xiàn)在青少年文學獎得主的發(fā)言中。《游牧之地導師:二戰(zhàn)往事》(The Teacher of Nomad Land)作者丹尼爾·納耶里(Daniel Nayeri)分享了自己年輕時在一座聯(lián)邦移民局辦公樓對面工作的記憶。他出生于伊朗,7歲移民到俄克拉何馬州,每天都能看到尋求庇護的人站在街邊排隊:“我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這種幸運。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為何能待在辦公室,而不是每天在街上排隊。為什么有些人能如此幸運?”
獲頒終身成就獎的喬治·桑德斯(George Saunders)嘗試打破絕對權力的神話,“惡霸、獨裁者、政治狂熱分子……他們總是自信滿滿、無比確信。但作為藝術家的我們,因為處在長期未知的狀態(tài)中,相較獨裁者更有優(yōu)勢。未知狀態(tài)讓我們與現(xiàn)實保持更少妄想的關系,而妄想越少,我們造成的痛苦也越少。”
針對此次美國國家圖書獎獲得者的作品,以及發(fā)言,《衛(wèi)報》評論稱,文學仍然具有政治力量,試圖對全球性的悲劇做出回應。
過半小說家將被AI取代?AI或造成全球性“知識崩塌”?
據(jù)《衛(wèi)報》報道,劍橋大學一項最新研究顯示,英國超過半數(shù)已有作品出版的小說家認為,AI將會完全取代他們的工作,AI介入文學創(chuàng)作的速度和規(guī)模正引發(fā)普遍性不安。研究調查了258名小說家和74名業(yè)內(nèi)人士(包括編輯和經(jīng)紀人)。過半(51%)小說家表示,AI很可能最終“完全取代”他們的工作。許多受訪者稱自己的作品在未經(jīng)許可的情況下已被用于訓練大語言模型;超過三分之一(39%)受訪者表示,由于生成式AI,他們的收入已經(jīng)下降,預計未來還將進一步減少。
研究指出,最容易受到AI沖擊的作家是言情作者,其次是驚悚和犯罪小說作者。許多受訪者表示,市場上充斥著越來越多AI生成的書籍,有人甚至發(fā)現(xiàn)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冒自己名寫作的書。還有作家提到平臺出現(xiàn)疑似AI生成的評論,充滿角色混淆和細節(jié)錯誤,他擔心這類評論會影響圖書銷量。然而,仍有約三分之一的小說家表示,他們的工作中已經(jīng)在使用AI,比如,用AI查找資料。
AI造成的恐慌不止發(fā)生在文學界,也擴散到更廣闊的知識共同體??的螤柎髮W一項研究分析了自2022年11月ChatGPT上線以來用戶的使用方式,發(fā)現(xiàn)大約一半的提問都在尋求實操指導或搜尋信息,但他們獲取的回答并非中立的。
數(shù)字世界存在深刻的知識權力不平等,早期互聯(lián)網(wǎng)由英文主導,巨量的人類知識與經(jīng)驗從未被數(shù)字化,而如今興起的AI正是通過“可獲取的數(shù)字語料”進行訓練。最受歡迎的模型偏向主導性知識體系,同時將其他知識邊緣化,尤其是來自那些口述傳統(tǒng)和具體實踐的成果,以及在計算機世界里被視作“低資源”的語言——例如印地語或斯瓦希里語。當這類知識差異不斷被放大,AI有可能加速那些歷史悠久卻未被編碼的知識消失,一些以口述文化維系的社會,未來甚至可能會失去自己的語言。
RLHF(人類反饋強化學習)則會進一步加劇偏差,使模型嵌入創(chuàng)建者的世界觀。現(xiàn)有的大模型均以商業(yè)利益為導向——付高額訂閱費的、說英文的硅谷客戶成為樣板,模型被優(yōu)化為生成季度報告、寫代碼和編輯郵件的助手,卻無法理解那些不符合營利邏輯的文化語境。
更危險的是,AI生成內(nèi)容正在倒灌互聯(lián)網(wǎng),成為新模型的訓練材料,最終形成閉環(huán)。AI研究者安德魯·皮特森(Andrew Peterson)將這種現(xiàn)象稱為“知識崩塌”:人類可獲取的信息逐漸縮窄,對多樣知識的想象力被抹除。
頗為諷刺的是,研究者對原住民知識的擔憂通常被政治人物挪用,成為競選籌碼的一環(huán),AI為人類許諾了一座數(shù)字烏托邦,只是世界邊緣的人們?nèi)匀粺o法獲得簽證。
參考資料:
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2025/11/maga-women-great-divide/684827/
https://www.economist.com/united-states/2025/03/06/the-women-vying-to-make-conservatism-fashionable-online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25/apr/24/womanosphere-conservative-women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5/nov/20/rabih-alameddine-wins-national-book-award-for-fiction-with-darkly-comic-epic-spanning-six-decades
https://www.nationalbook.org/winners-of-the-2025-national-book-awards-announced/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5/nov/20/more-than-half-of-uk-novelists-believe-ai-will-replace-their-work
https://www.theguardian.com/news/2025/nov/18/what-ai-doesnt-know-global-knowledge-collaps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