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財天COVER 楊十二
編輯 | 田夢
一場翻車事故，牽扯出“真假”北汽近五年的恩怨。
國慶期間，在2025中國汽車城市攀爬巡回賽上，一輛車身標注“212”的汽車在爬坡過程中突然翻車，很快相關視頻在網絡瘋傳，引起不小的輿論風波。
盡管翻車是不少汽車賽事常見的情況，但這輛越野車發(fā)生事故后，車輛前機艙蓋與A柱明顯變形，更重要的是，該車身的“212”標識，讓很多人誤認為是北京汽車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汽集團”）的產品，紛紛質疑這家老牌國企的技術安全。
10月5日，北汽集團緊急發(fā)布澄清聲明，表示涉事車輛不是自家的，而是北京汽車制造廠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汽制造廠”）于2024年推出的車型。同時，該聲明也將涉事的正主點出，稱北汽制造廠屬于山東魏橋新能源汽車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魏橋新能源”），與北汽無任何股權或產權關系。
這場“真假”北汽的復雜局面，早在十年前就埋下伏筆。
2015年，因北汽制造廠持續(xù)虧損，北汽集團以1.17億元將所持股權全部掛牌轉讓給低速電動車領域的知名玩家——富路集團，正式與北汽制造廠劃清界限。
隱患也在那時出現(xiàn)。股權轉讓時，北汽集團同意北汽制造廠繼續(xù)在企業(yè)名稱中使用“北汽”二字，兩者共享“北京”前綴。
北汽制造廠自然不客氣，2021年在其生產的北京豹、BJ212、北汽勇士系列汽車的車身上直接印制了“北京”商標，并在各種宣傳上使用了“北京”“北京汽車”“北京牌”商標。此舉讓北汽集團不爽，認為這極易造成消費者混淆誤認，以商標侵權將對方訴于公堂。此事至今沒有下文。
2023年2月，山東魏橋創(chuàng)業(yè)集團成為富路集團的控股股東，北汽制造廠也順勢歸其麾下。次年6月6日，北汽制造廠舉行了“212品牌煥新出發(fā)”發(fā)布會，宣布212由車型升級為獨立品牌，并推出了全新T01越野車。會上還使用了“以經典致敬經典”的宣傳語，強調“中國越野車鼻祖煥新出發(fā)”。
如此高調的行為，又惹來北汽集團不滿，指出對方在產品、宣傳、子公司名稱上使用北汽集團的“北京”“北京汽車”“北汽”等商標、字號，多次提到井岡山、212等北京汽車工業(yè)歷史，并強調“北汽制造廠是一家生產基地主要位于山東青島的民營企業(yè)”。
目前，北汽制造廠在青島、德州、黃驊設有三大生產基地，并且擁有212經典、勇士、勇士皮卡、鯨卡、銳勝王牌M7等產品。
北汽集團旗下則有北京汽車股份有限公司、北汽福田汽車股份有限公司和北京藍谷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三家上市公司，以及北京奔馳、北京現(xiàn)代兩家合資公司，還有北京汽車集團越野車有限公司。后者主要有北京越野BJ20、BJ90、BJ30、BJ80、BJ60等越野產品。
或為避免輿論進一步發(fā)酵，北汽制造廠在翻車事故后選擇了沉默。截至發(fā)稿前，我們多次聯(lián)系它及背后的魏橋新能源，均未獲得正式回應。
不過，北汽集團前高管對《財經天下》表示，如果下次還有類似的情況，由獨立第三方或主流媒體發(fā)聲澄清更好些。他再次強調“商標是北汽集團的，北京汽車制造廠有限公司是民營的”。
關于此次車輛翻車的具體情況，北汽制造廠的售后人員表示，212越野車的車主需提供姓名及車架號后六位，才能了解細節(jié)。
山東首富，造車不易
北汽集團的一紙聲明，道出兩家企業(yè)的陳年恩怨，也將此次翻車事件背后的真正主角——魏橋新能源，推至輿論的聚光燈下。
魏橋新能源的母公司山東魏橋創(chuàng)業(yè)集團（以下簡稱“魏橋集團”），總部位于濱州，是集紡織、染整、服裝、家紡、熱電等產業(yè)于一體的特大型企業(yè)，旗下有兩家上市公司，分別是A股的宏創(chuàng)控股和港股的中國宏橋。截至10月13日收盤，兩家公司合計總市值超2500億元。
作為魏橋集團第二代掌門人，張波多年蟬聯(lián)山東首富。雖然2024年首富寶座被老對手信發(fā)集團搶走，但在今年上半年《新財富》雜志發(fā)布的“500創(chuàng)富榜”中，張波家族以711.6億元的持股市值重奪山東首富之位。
有山東本地人表示，魏橋集團在省內知名度很高，已然成為當?shù)匾粡堉匾?/p>
早在2014年，魏橋的產能就超越了俄鋁，登頂“世界鋁王”。對國內有色金屬產業(yè)研究多年的安泰科統(tǒng)計，截至2024年末，魏橋鋁業(yè)的電解鋁產能達到646萬噸，位居全國民營企業(yè)第一。
外界一度好奇，明明電解鋁的盤子已經很大了，魏橋為何還要跨界造車。這個疑問，就跟張波的父親——已故魏橋集團創(chuàng)始人張士平，當年被人追問“紡織大王”為何要跨界到鋁業(yè)一樣。
在別人看來，從紡織到鋁業(yè)，從鋁業(yè)到汽車，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行業(yè)。父子倆雖然都有作為企業(yè)家該有的決策魄力，但老張當時想的是如何把產業(yè)做大。鋁業(yè)需要大量電力，得自建電廠，而紡織業(yè)恰能提供穩(wěn)定現(xiàn)金流。如此，他就比別家更有底氣壓低成本，賺錢自然水到渠成。
到了小張這里，考慮的就是如何把家業(yè)坐穩(wěn)了。2018年張士平退休后，張波接班。彼時的魏橋開始面臨環(huán)保壓力和產業(yè)瓶頸的挑戰(zhàn)。
轉型勢在必行，什么方向合適呢？張波認為要選擇一些既能讓企業(yè)走得更久，又不至于偏離基本盤太遠的新產業(yè)。由于魏橋集團的主營業(yè)務屬于制造業(yè)上游，下游火熱的新能源汽車進入他的視野。
2021年，魏橋創(chuàng)業(yè)集團就與北汽福田汽車合作，后與華人運通、獅橋集團、百度旗下DeepWay等企業(yè)簽署戰(zhàn)略協(xié)議，并與濱州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軟銀中國資本等簽約，在濱州合作共建新能源汽車產業(yè)園。
2023年，不甘在整條汽車產業(yè)鏈中扮演配角，張波豪擲3筆資金，開啟了魏橋的造車夢。
當年，除了控股北汽制造廠，魏橋集團通過魏橋新能源收購了北京藍雀靈汽車科技有限公司約50%股份，后者是領途汽車的唯一股東。如今，魏橋新能源對藍雀汽車的持股比例已增至75%，間接控股了領途汽車。
2023年9月，魏橋集團又以10億美元戰(zhàn)略投資上海軻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用于極石汽車產品的生產開發(fā)。
截至目前，魏橋新能源旗下有四個汽車品牌——極石汽車、212越野、銳勝汽車、領途汽車。
但跨界造車不如當年跨入鋁業(yè)容易。山東首富造車，沒有想象中那么順利。
官方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今年4月，極石品牌已進入近30個海外市場，覆蓋中東、中亞和非洲等地，全球累計銷量突破1萬臺。今年以來，極石01月交付量穩(wěn)定在千臺左右，9月接近1400臺。對于一款均價超30萬元的車型而言，這一成績還算說得過去。但問題是，極石至今都未推出第二款車型，僅憑極石01還能打多久？
再看領途汽車，目前在售車型僅3款：微型小電車繽紛、Alumin，以及純電/燃油版中大型MPV領途M8。繽紛目前月銷量只有100輛出頭，領途M8近半年銷量勉強超700臺，Alumin則是無人問津。
作為主力品牌212越野車旗下的主力產品越野車212 T01，懂車帝數(shù)據(jù)顯示，今年前8個月，該車月均銷量為1380輛。
有意思的是，212越野車品牌旗下還有一款中大型MPV——銳勝王牌M7，月均銷量在1400輛。今年8月，銳勝汽車以獨立品牌身份亮相，專注于MPV賽道，首款中大型MPV銳勝M8，目前還未上市。
雖不知銳勝王牌M7之后是否會歸入新品牌旗下，但北汽制造廠表示，銳勝汽車力爭2025～2027年搶占市場，2030年躋身主流陣營并成為MPV市場領導者。在競爭激烈的“紅海”市場，難度還是很大的。
不過，長期關注山東制造業(yè)的行業(yè)人士對于魏橋造車持樂觀態(tài)度。在他看來，魏橋這些車加起來能賣出幾千輛還是可以的?！爱吘蛊浜诵臉I(yè)務電解鋁極為賺錢，年利潤超200億元，造車投入的虧損在其盈利面前，不過是小菜一碟。”
“鋁王”二代，守業(yè)更比創(chuàng)業(yè)難
在濱州，無人不知魏橋集團；在山東，張波的名字與商業(yè)影響力，也是遍及全省。
今年6月，212越野車與G212高鐵冠名合作，在這趟從青島北出發(fā)，終點是北京南站的高鐵上，隨處可見的“中國越野車源于212”的廣告，也讓不少外省人對這位山東富豪的有錢程度第一次有了實感。
七年前接過了父親的權杖后，張波開啟了屬于他的時代。但在接管魏橋集團之前，他已經跟父親在商場打拼了近20年。
1996年，張波從山東廣播電視大學畢業(yè)后，就進入魏橋集團工作。2003~2011年，魏橋紡織與中國宏橋相繼登陸港股，張波均深度參與。在張士平看來，張波不僅具備開闊的國際視野，又贏得了業(yè)內同行的尊重，更繼承了自己吃苦耐勞的品格。
“他根本不是富二代”，在張士平眼中，他的子女并非坐享其成的接班人，而是與他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同事。
2014年，張波被派往海外擴張業(yè)務。當時，因印尼出臺禁止礦產品出口政策，他把礦石進口目標鎖定在了號稱“鋁礬土王國”的幾內亞。這個任務非常重要，在接到幾內亞方邀請時，張波緊急出發(fā)，在一天時間內，與對方敲定了合作意向，幾內亞方面隨即組建多部門專項團隊推進礦產合作。
在項目推進過程中，為加快進度，張波甚至提出個人出資1000萬元，獎勵在幾內亞奮戰(zhàn)的建設團隊。也因此，他僅用一年時間，便完成了礦山建設并實現(xiàn)礦石順利運回，創(chuàng)造了海外資源開發(fā)的“魏橋速度”。
2019年張士平去世后，彼時的魏橋集團遇到了環(huán)保整治、周期波動、市場下行等問題。張波也遇到了自己上任后的首個難題。
“張士平兒子”的身份是最耀眼的光環(huán)，也是最可怕的地方?！拔液茈y保證所有的決策都是對的，如果我犯了錯誤而沒有人提醒，那將是一場災難。”張波坦言。
為了守住父親打下的江山——鋁業(yè)和紡織，張波選擇進軍汽車行業(yè)，這也是其掌舵后，目前唯一向外延伸的業(yè)務方向。
相比張士平通過“省錢”以極致成本制造產業(yè)壁壘，張波則是思考如何靠“花錢”創(chuàng)造更大價值。
面對多重壓力，除了進軍汽車產業(yè)，張波還逐步將山東大本營近400萬噸電解鋁產能向云南轉移，優(yōu)化區(qū)位布局；在資本運作上，2024年初完成魏橋紡織私有化后，2025年5月，旗下A股上市公司宏創(chuàng)控股宣布擬斥資635億元，收購H股中國宏橋的核心資產——山東宏拓實業(yè)100%股權。
若交易順利完成，宏創(chuàng)控股的資產規(guī)模和營收將雙雙邁上千億臺階，躍升為全球領先的特大型鋁業(yè)企業(yè)之一。
在張波的執(zhí)掌下，魏橋集團于2024年交出了一份不錯的答卷：銷售收入突破5583億元，各項指標再創(chuàng)歷史新高。然而，站得越高，前行越險。守業(yè)的壓力遠比創(chuàng)業(yè)時更為沉重。
張波必須為這艘巨輪找到通往下一個時代的新航向。此刻，造車是新希望，也是最大的變量。